和老婆下樓騎電動車的時候車胎爆了。修車師傅說:“新車咋會爆胎???”我心里一緊,頓時臉發燙,呆呆地看著這輛車。車簍里放著鎖、雨衣、頭盔、充電器,這車的主人應該是一位細心的女士或者老人。這不是我的車,是我推來的,不,是我偷來的!我咋成了小偷?我在心里問自己。
我今年42歲,屬雞的,家里貧窮,我從小就喜歡雞,因為吃鹽要看雞屁股。父母種地供我上了中專。畢業后,我去廣東擰了8年螺絲,擰到了10萬元錢和一個老婆。父母見人就笑,說我有出息。
其實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,老婆是“騙”來的。我告訴她我家在廣袤的平原,一片片金黃的麥田里,麥穗像浪花朵朵,風吹麥浪,散發陣陣麥香。老婆生在山溝溝里,她想象不出一望無際的大平原會有多美。她義無反顧地跟了我,生了三個娃。我們回到老家,住在三間破房子里,吃饃喝稀飯。在漫天風沙、塵土飛揚中,她后悔了,遠方是有了,但現實卻把臉打得生疼。
我是有夢想的,追逐夢想的過程也是幸福的。我用掙來的10萬元錢創業,辦了個雞場。雖辛苦,但每天聽到雞“咯咯”一叫,便干勁十足。老婆也不再想家,天天掰著指頭算啥時候能過上好日子。
三年前,突然出現的一場疫情導致雞場關門,雞死了,工人散了。我負債累累,多少回,一家五口在荒涼的雞場抱頭痛哭。
“日子還得過!”老婆用熱毛巾給我擦擦淚,說,“別哭了!老天爺餓不死瞎家雀,我不信這是咱的命,況且咱還有三個孩子呢!”
為了生存,我們來到鄭州,蝸居在一間出租屋里。我借了4000元錢買了一輛電動車,我送外賣,老婆打零工。我每天騎車出門時,老婆都會交代幾句,“不要和客戶吵,騎車慢點,路上注意安全”??熳叱龊?,回頭看時,老婆還在向我擺手,眼神里充滿溫柔和堅定。我每天起早貪黑,披一身星光出門,晚上踏著夜色回家,抬頭看到出租屋那扇窗戶里明亮的燈光,心中油然升起溫暖和希望,那是我的家,有和我同甘共苦的妻兒,他們給我源源不斷的力量。
送外賣半個月,手機上顯示已有2000元的收入。我給老婆看,她兩眼淚花,撫摸著我紛亂的頭發,說:“別苦自己,去理個發吧!咱能吃飽就行!”我揉了揉眼睛。
今天最后一單,送完就回家睡覺!我這樣想著,再次走進夜色。
到了客戶樓下,發現停電了,電梯不能用,我吭哧吭哧爬上18樓,又呼哧呼哧下來。咦!電動車不見了!我腦袋“嗡”一下,頓時絕望到極點。車丟了,飯碗就砸了!我不敢往下想,失魂落魄找遍小區每個角落,可連電動車的影子都沒看到。
腿一軟,我一屁股坐在地上。我想哭!我想吶喊!丟了車子,我就失業了。
我的心顫抖著,房租要交,孩子的餐費一拖再拖,可這時候我的電動車卻丟了。千刀萬剮的小偷!怎么辦?怎么辦?坐在地上,我茫然地望著大街上人來人往,腦子一片空白。
夜已深,我餓著肚子,一步步往家走。這時,我看到路邊一棟樓的樓道里有一輛電動車,和我的車一模一樣。難道是誰一時粗心騎錯了?我緊走幾步,仔細查看,卻發現那不是我的車。
我走過去推了推,沒鎖,鑰匙還插在鎖眼里。我心如擂鼓:別人騎走我的,我咋不能騎別人的?
環顧四周,一個人影也沒有。我坐上車,手哆嗦個不停,車座上像長了針。我趕緊跳下來,不能容忍自己這個行為。
我跑出樓道。一個人腳步匆匆從我身旁走過。我慌亂得全身汗毛豎立,胡亂想著如果他問我三更半夜怎么出現在這兒,我如何回答。但那人看都沒看我一眼就走過去了。直到看不見他,我才長出了一口氣。
時間仿佛停滯了,我與電動車對視著。我多么希望這個時候有人來把它騎走,這樣我就踏實了,就能回家了??墒?,燈火通明的城市在安睡,回到家里的人們也已安睡。我的腳像被黏在那里無法挪動。我想去買包煙,以往遇到事情我喜歡抽根煙,可摸摸口袋,比臉都干凈。想起我那不知所終的電動車,我心一橫,走到車前,一屁股坐上去,騎著就走。
一路上,我頭也不回,心提到嗓子眼。到了家,我把車停在一個偏僻處。
老婆看到我,驚訝地問:“你不舒服嗎?臉色這么難看!”我擺擺手,和衣往床上一躺,提不起一絲力氣。老婆催我起來吃飯,我也裝作聽不見。
半夜,我被夢嚇醒了,我夢見小時候母親打我,打得我鬼哭狼嚎。老婆把我推醒,問我:“母親都去世多少年了,怎么會夢見她?”
我驚魂未定,想起了母親打我的始末。那年我6歲,偷了生產隊一棵甘蔗,被看護員逮住。生產隊處理的結果是開除了當民辦教師的父親。母親用鞋底狠狠打我的手,說:“以后再拿人家一根針,就把你的手剁了!”
我一個激靈,大聲對老婆說:“昨晚我偷了一輛電動車!”老婆大驚失色:“為啥?”“因為我的車丟了!”老婆捶打著我,說:“哪有這邏輯!別人偷你的,你再去偷別人的?”
天一亮,修好車,老婆陪我到派出所。民警說:“知錯能改,態度好!罰款5000元,拘留15天!”